“唔哎，这么巧！”一句话把苏明亮拉回现实，出乎意料的，刚刚还在脑子里的林清河仿佛一下子跳了出来，居然就站在眼前。

“咳咳，”苏明亮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在工作。”

“啧啧，看这制服，”林清河恶作剧似的笑着，伸手扯了扯苏明亮笔挺的衣领，“我老婆可真帅啊。”

“神经病你！”苏明亮一把推开他，“不要找死！”

林清河被推得一个趔趄，还想说点什么，这才发觉苏明亮身后又走来了两个穿警服的同事。眼见着苏明亮的脸一瞬间红了，话也说不出来，于是更加得意地笑了几声，摆摆手才转身走开。只是刚刚转过身，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。

其实也没什么，不过他也刚刚收到任务，快有工作要做了而已。只是这份工作，似乎要毁掉他现在的生活而已。

这个苦心营造起来的一年多的崭新的生活，好像有了些难以舍弃的东西，跟以往不一样，让他有些难过。就这么想着，林清河晃晃荡荡地走回了面馆。

这可是个大晴天。下午阳光满屋，店里没什么客人，林清河独自坐在窗边愣神。

“老板，在想什么？”他回过神来，才看见茯晓已经坐在身边，被阳光映亮了乌黑蓬松的长发，破天荒投来一束温柔的目光。

为什么人人都不喜欢茯晓，说她的优点只是手脚麻利办事利落，可她明明漂亮又善解人意，不然自己不会选她陪在身边。只是好像有谁说过，“你觉得她好，是因为她对你好，是因为她喜欢你啊。”

“菜单上要加新品啦。”林清河笑着眯起眼睛，“用牛骨的汤汁配荞麦面，加了迷迭香在里面，是很不错的味道。还想不出叫什么名字好。”

“我却不知道你做过这道菜。”茯晓露出狐疑的神情。

“啊呀，忘记了给你试。”林清河拍拍脑袋，“那天晚上煮给苏明亮吃了，他说很不错，全部都吃光了……”

“苏警官么……”茯晓偏过头，语气赫然冷了下来，“那个只会说烦死了的男人，来店里挑毛病这么久，也该适可而止了。老板你……”说到这里抬起眼睛，“你不打算想办法断了跟他的关系吗？”

林清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。其实这话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起。打从最开始茯晓就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，不能跟任何人发展所谓的亲密关系。

他时常觉得好笑，虽然年纪轻，可自己做这行却有了些时间，往往是做事严谨稳妥，什么问题都不存在，怎么会被人情绊住了手脚？

如果没有些能力，上头的人也不会放心把建立交易据点这么一个关键的任务分给他。筹备一年多，零零散散也在这里走过些小生意，只是跟眼前这个相比都不足挂齿。

眼下，真正的单子来了。如果出问题，那一双双在暗处窥伺的眼睛，会让他和茯晓两个人都立刻尝到最可怕的惩罚。

真是不该，关系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？林清河敲敲脑袋，兀自笑了，世界上真有情不自禁一说？怎么想怎么好笑。

“老板心里明明清楚得很。”茯晓低声说。

“苏小妹也好，苏小妹的哥哥也好，一旦走得太近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我看见老板的确跟苏警官很合得来，可他是警察。

“老板知道，我们如果利用不上他，就应该避开他。时机差不多了，我们就快有大生意要做。警队里的人，不适合做什么交易，难道老板还要为了他们而去……”

“哎，可以……不要再说了吗？”

沉默，沉默像雨水一样流淌。茯晓咬紧了嘴唇，指尖也开始发凉。

“老板已经跟那种危险的人物做了什么约定我不知道，只是我不能让老板有什么危险。对不起，我早该对老板说这些，只是我也想老板过得快活些。只是现在，时间上不容我们……”

还是说不下去了，幸好林清河善解人意，终于开口接话，照旧是笑嘻嘻的，“谁会跟那个暴脾气的警察合得来呢？我不过是喜欢可爱的小姑娘罢了。”

单听声音像是一切都还风平浪静，只是“吱呀”一下，椅子被粗暴地移开。林清河飞快地站起身，逃跑似的就要离开。

“老板，以后不会再让他们来这里过夜了吧？”茯晓一咬牙问出这句话。

林清河的脚步顿住了，像一棵樟树，他站在那里。像犹豫了好久，只答应了一个字，“嗯。”

这天晚上，苏明亮还是来了。虽然大白天的见了林清河一次，让他心里有些乱。不过该来还是要来。

白天警队里开会时布置新一期的任务，要彻查市里毒品交易的窝点。因为事关重大，精英人员都按区分配进行定点蹲守。

阴差阳错的，赶巧他就被分到了桂花巷这一区。老实说桂花巷属于老城区了，一直风平浪静，治安向来很好，不如市中心那些红灯区来得刺激。

苏明亮虽然年轻，但被分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是闲差的地方，还是有很多人为他抱不平。如果是往常，他一定在心里骂上几句那个新来的队长，不过这次他没有。

倒是一听到“桂花巷”三个字，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人。该死，居然是林清河。脑海里的林清河背景是一片月光的白亮，露出温柔的笑容，笑得他心慌。

烦人的家伙，我怎么总是想起他？愤愤地这样想着，却被身旁小妹的一句话叫回现实，“哥哥，你为什么笑？”

“苏警官今天心情很好，要吃点什么？”茯晓冷冰冰地递上菜单。往常他们这一桌都是林清河亲自来点单，连上小妹三个人总要笑闹一番才算完。可今天扫视一圈，视线范围内都没有那个熟悉的影子。

苏明亮清了清嗓子，装作不经意地开口，“你们那个烦人的老板呢？客人也不多，就这么躲在厨房里享清闲？”

茯晓没有回答他，倒是耐心地听着小妹的指示点好了菜，就飞快地走开了。苏明亮感到自己讨了个没趣，悻悻地站起来，转到了厨房门口。

“苏警官是要去洗手间吗？”居然又是撞上了茯晓，“那边直走右拐。”

“啊，谢谢。”尴尬地回了一句，感到一阵无名火，林清河这家伙，怎么还不出现？干脆故意放大音量，“咳咳，我看见你们菜单上出的新品了，是上次我试吃的那一道吗？顾客试菜是该给些优惠吧我说？”

“苏警官，”茯晓面无表情地盯着他，“你吵死了。你到底要干什么？优惠你已经享受了一年。”

“倏”一下，厨房的帘子掀开了，一脸窘迫的苏明亮抬起头来，正看见熟悉的白衬衫钻了出来。

“怎么了？”林清河微笑着对着苏明亮露出询问的神情。那一刻他还原了在他脑海里头的样子，让他一瞬间心跳加速。

“没事。”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话，立刻转身就走。半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椅子上，惹得林清河大笑起来。

一旁的茯晓深吸了一口气，“老板，事情好像很麻烦。”

“哈哈哈，麻烦什么，你看多好笑啊。哎呀，笑死我了。”

“老板你没看到，苏警官好像脸红了。”

还是在苏小妹兴高采烈的叙述里，林清河算是清楚了未来一段时间内苏明亮都会出现在附近的事实。

“哥哥很能干呢，这次会抓到很多卖毒品的坏人，是很厉害的那种坏人。”小妹嘻嘻地笑了起来，“老板，这样哥哥就会一整天一整天地转在你左右了哦，你可别嫌烦。”

本来也是天天都见面的，细想起来不算什么差别。只是今天刚刚答应了茯晓要跟这对兄妹划清界限。不然，一直以来，有关他的秘密，面馆的秘密，统统都要暴露了。此时林清河托着腮看向窗外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

“咳咳，我是打算告诉你这件事。”苏明亮不耐烦地抓抓头发，“让你别误会，我来这里是执行任务，可不是特意来看你。”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
林清河“噗”一声笑出来，“知道了知道了，苏警官公务繁忙，我绝不打扰……”

想着想着，“执行任务”四个字还是分外刺耳，林清河干脆狠下心笑着抬起眼睛，“虽然不是很懂，可需要定点蹲守，想必也事关重大吧。为了避嫌，苏警官就算不来光顾我的店，我也不会生气的。”

“嗯？”苏明亮立即投来一束奇怪的目光，像是不可置信，咬着嘴唇假装没听清。

“我说，苏警官不是一个人吧，如果带着警察在我这里进进出出，总会让人不自在。不如多光顾光顾别家的店。”林清河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，“平日里一个警察吵吵闹闹，就已经让我这里的客流量减少一多半啦。”

“老板，你真的嫌哥哥讨厌了吗？”苏小妹急得跳起来，“哥哥工作起来很认真，不会故意找你吵架的！”

“哎，小妹你不懂，每天都有警官来这里挑刺，难道是闹着玩的？”林清河轻轻笑着。

“再说了，我也是为苏警官着想。要是让警局的同事知道了苏警官总是出入这家餐馆，总是有怪怪的感觉。更何况，这里的东西也都吃腻了，不过是小妹喜欢我这里。话说回来，苏警官本来就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吧……”

“老板……”小妹扑上了他的膝盖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，像一只待哭的金鱼，“老板你怎么跟平时不一样？”

“没什么不一样，只是有点，”林清河漫不经心地抓抓头发，“只是有点玩够了。你长大了你会明白，所谓朋友就是这样，相处时间久了，就没太多意思了而已。何况还是彼此讨厌的这种情况……”

“学校开放日，你会来参加的吧？”小妹急忙问，“一定要来啊，我还会上台表演节目。”

“我去参加吗？不合适吧？”林清河笑都不笑了，“还是应该要家长去吧，你哥哥会有空的。我就不去添麻烦了，碰巧最近我也有些忙，哎，面馆要重新整顿了……”

“喂，”一直沉默的苏明亮按灭了香烟，“我不记得我说过那样的话。”

“什么话？”林清河摸着小妹毛茸茸的脑袋不去看他。

“不喜欢你这里的食物，不喜欢你这里……那样的话，我没有说过。”他慢慢地说，像是很紧张，又像有些无奈的好笑，“听林老板的意思，这段时间以来，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。那么，多谢过去你对小妹的照顾了。”

说罢起身，又顿了顿，像在等些什么，不过也并没有什么，他就径自往吧台去结账了。

“老板，明天我再来，你和哥哥就会和好了吧？”小妹低声问，像一团湿润的雾气氤氲在胸口。

林清河笑笑，摇了摇头。窗外天色渐沉，奇怪，怎么还不下雨？